【聯合報╱記者 彭慧明、鄭朝陽、周宗禎】 2009.10.11 03:23 am
母親的身教影響高清愿，做人要重然諾、多為別人設想；投資賺錢是他的最愛，但勞心勞力賺錢是要當社會的聚寶盆，讓更多人分享賺錢的喜悅。記者劉學聖／攝影
從家徒四壁的布行學徒到事業版圖橫跨國際的產業龍頭，高清愿白手起家，用勤奮寫下一頁台灣傳奇。這位在華人圈舉足輕重的企業家，有莊稼漢的爽朗和親切感，看似平凡的鄰家歐吉桑，一開口卻像個一絲不苟的生活哲學家。
「我是個沒讀什麼書的鄉下人，不知道能給你們什麼。」端起每天必喝的咖啡，統一企業董事長高清愿用習慣的台語招呼來訪的記者，邊說邊笑，眼睛快瞇成一條線。台灣重量級企業家，說出這樣自謙的開場白，讓人印象深刻。
羡慕同窗讀初中 眼淚流下來
回到人生長河的源頭，今年滿八十歲的高清愿感嘆經歷坎坷，幼年的貧困讓他飽嘗失學之苦。「能讀書是求之不得的事。」成長於日據時代，小學六年級時，父親就病逝，頂著光頭、打赤腳的高清愿得瞬間「轉大人」，撐起家計。小學一畢業就到草鞋工廠當小弟，靠每月十五元日幣的工資和母親相依為命，但這份薪水僅是一般人家的四分之一。
光復後，高清愿舉家從台南縣學甲鎮搬到台南市，投靠表姊夫吳修齊，在姊夫的新和興布莊做學徒。高清愿說，看到昔日小學同窗騎單車上學念高等科（初中），「心內好羨慕，目屎（眼淚）都流下來囉。」
高清愿小學讀的是日文，但做生意不免要用國語應對，都是「有聽沒有懂」，於是他下定苦心一個字一個字地重學捲舌，「當年要上台演講，中文講稿得用日文五十音注音才行啊。」
低學歷的事實無法改變。有一年高清愿參選國民黨中央委員，其他參選人的學歷欄不是大學畢業就是博士，他看了文件，眉頭一蹙，遺憾心情表露無遺。
領悟學歷非萬能 打拚出頭天
如今，高清愿早已領悟「塞翁失馬，焉知非福」的人生況味。「在那個窮困的年代，就算念大學，也是當老師去教書，生活是比較穩定；但是，絕對不會有今天的我。」這位企業家如今最有資格勉勵年輕人：「出社會不能只靠學歷，認真打拚、做人清白、讓老闆疼惜，才有前途。」
四十二年來，他創辦的統一企業開枝散葉，成為影響台灣人日常生活最深的企業集團，關係企業多達五十幾家，股東近八萬人，一路走來，高清愿憑的是過人的毅力和獨到眼光。
那年是一九六七年，高清愿離開吳修齊的台南紡織，轉行開設「統一飼料廠」，自此獨當一面、展翅高飛。
身家生命押下去 哪怕事不成
一九六八年第一家飼料廠開工，由高清愿按鈕啟動。圖／統一企業提供
「創事業、做學問，一定要有把身家生命都押下去的決心和意志，做到這樣，無事不成。」謙沖待人的高清愿，在企業經營上則有大開大闔的氣勢，創立「統一超商」就是他的代表作。
廿幾年前，高清愿到歐洲考察，做簡報的廠商拋出一句話：「誰能掌握通路，誰就是贏家。」像電流一樣觸中高清愿的心，他立刻寫下來，要部屬研究；接著向統一企業的經銷商公開募股，創立統一超商，從此帶動台灣零售通路革命。
「兩億元的股本不到三年就賠光了！很多股東喊著要退股。」超商之路並非一帆風順，創業壓力排山倒海而來，有食品業的大老闆私下嘲笑：「幸好沒學他（高清愿）！」
統一超商賠六年 孵出金雞母
即使如此，高清愿堅持不放棄統一超商，並由統一母公司出面換股力挺，全數吸收外部股份，改由統一獨立經營，第七年終於由虧轉盈。他的堅持養出統一集團的金雞母，現在連鎖店四千多家，成為零售通路霸主。
創下事業高峰的高清愿自是身價非凡，但他的生活簡單得令人驚奇。妻子對朋友形容他：「這個人沒有什麼是不吃的。」平凡食物都能吃出滋味。對他來說，人生的最大享受就是「做有興趣的工作」，圓滿完成之後，讓許多人都能分享。
包山包海三不碰 做人有原則
高清愿不諱言，他熱中賺錢，對投資樂此不疲；但他對錢財的解讀是：「賺再多錢，不過是數字的累積，不可能因此吃得更多、睡得更好，或活得更長。」
他認為企業要當社會的聚寶盆，賺了錢要拿來做有意義的投資，把小我的快樂擴及大我，「讓更多人分享賺錢的快樂。」
統一企業版圖包山包海，高清愿曾開玩笑說：「除了不賣棺材，其他都賣。」但他堅持不做媒體、航空公司和醫院三種行業。他解釋，媒體容易得罪人，航空公司的飛機有失事風險，醫院會醫死人惹糾紛，這都有違他的做人原則。
白髮染黑有精神 生意卡好談
一九七五年高清愿獲頒美國林肯大學榮譽法學博士學位。圖／統一企業提供
做大事業的高清愿很注重細節，衣著整齊之外，頭上見不到一根白頭髮，他笑著說：「染成黑的，看起來卡有精神啦。」
高清愿像許多走過日據時代的老一輩，總認為外表決定了給人的第一印象，「人家若看你順眼，生意會比較好談。」儘管高清愿早就不跑業務了，但打點儀容的習慣，六十幾年來沒有變過，像是種儀式，呈現對工作的尊重。
生活細節也是高清愿用人的重要判準。他相信，私生活是一個人內心深處最真實的一面鏡子，反映了品德、操守、價值觀和是否值得信賴，當年拔擢林蒼生當統一企業總經理，正因為他的生活一絲不苟，「工作才能專注投入」。
高清愿在商場闖出一片天，最感念當年老闆吳修齊的栽培，特別是吳修齊營造的工作環境，樹立以身作則、質樸、敬業、律己、同理心等風格，這些全都成了統一的企業文化。
人力資源是珍寶 堅持不裁員
高清愿在統一訂下規矩：只能主管請部屬吃飯，部屬不能請主管。公司再苦也從不裁員，「人力資源是公司最珍貴的資產，沒有他們當年的打拚，就沒有今天的統一」。專業幹部年滿六十歲退休，就回聘當顧問，直到六十五歲。高清愿每年定期找退休員工聚餐，上了年紀不耐舟車勞頓的，就送上禮券表心意。
以往高清愿都在周末理髮，但是這幾年改在周五下班前理髮，因為不想打擾司機的假日生活。高清愿說：「做人做事，要多站在對方的立場想一想。」所有人一律適用。
一路走來，高清愿旁門、後門都不走，最自豪的成就是規規矩矩、踏實經營，因為「再多金錢，也買不到社會的尊重。」
留言列表
